第一次看到她, 訝異於她的開朗與忍耐, 那樣地艱苦感受裡卻總是帶著笑容迎接每個探訪她的人們..
這樣的從容, 需要很多很多的堅強與堅忍...
大夜班裡能與病人相談的機會甚少, 但是她易醒少眠反倒成為我大夜裡最常談話的對象, 自認為沒什麼不可聊不可說的, 在她面前她想問的想聊的我都毫不保留, 病痛摧折了肉體卻無法毀損她的靈魂與意志, 深夜裡斷續的對談, 成為工作中小小的排遣.. 但我知道這樣的排遣對於她來講是一種很安慰的陪伴.. 也許也是因為如此, 她總說看到我就特別地開心與安心...
我能做的其實很少很少, 只能盡量讓她感到舒適, 我不知道這些對我來講只是一種本份的事, 卻讓她感受到無比溫暖, 也許是這樣, 大姨說她很掛記我, 在我沒有上班的日子, 她會跟大姨還有其他家人提起夜裡是如何被我照顧與種種感受, 我是慚愧的..覺得自己承擔不起這樣的讚美...只是盡了工作的本份..也在這不知不覺間, 投入了比其他病人更多一點點的感情..
是沒有預料這麼快的, 下班前還交班著前一班講著周六要轉出了, 想讓她回原單位再多做點什麼...怎知晚上上班時聽著小夜班交給我, 看著病房裡外的眾多家屬, 當下心裡是知道的, 不好的...變化很快, 很快... 交完班去看病人, 看到她那間時看見她大女兒穿著制服在床邊呼喊她, 淚流滿面..她突然醒來看著女兒說"不要哭啊, 笑一個看看"..那是個有點勉強的笑, 卻也是個讓她能安心的笑..大姨是牧靈人員, 強忍著悲傷適切地關懷家中的每個成員...一方面又不捨她這個三妹的痛苦, 也不捨她的離開..進進出出地探視她的狀況..其中一次她剛好醒來看到我, 露出了燦爛又疲憊的笑容, 一邊跟身邊的家人說要跟我講話, 請其他家人都先離開..只有大姨經過她的同意陪在身邊..她只是要告訴我, 要相信有神..她很愛我..我的感受是尷尬是難過也是開心的..這時後的她應該是與家人把握最後的相處, 她卻還惦念著前幾天曾經發現的我的小小心緒, 被關懷的感受是幸福的, 只是在這個時候似乎不該發生..
幾個小時過去了..慢慢地她由清醒地斷續對談轉為無意識看似痛苦的呻吟, 不知道是誰起的頭, 在護理站裡我聽見她病房內的歌聲, 分部合唱著些許詩歌, 幾首歌之後她平靜許多..眾多家人的持續陪伴, 讓她平靜地回歸主耶酥的懷抱...
協助淨身, 更衣, 最後替她蓋上十字被, 包著頭巾的她看來只是蒼白了臉色地睡著似地..離開病房間我聽見有家人說要替她照張相, 我不知道後來是留下什麼樣的影像, 但我知道她的面容平靜祥和, 微微上揚的唇角..長長的睫毛緊閉的臉..就像是甜睡酣眠的人...
大姨小姨還有女兒及部份家屬不斷地向我道謝, 我感到羞赧, 那些都只是我能為她做的最後那一點點小事, 都只是工作中的一小部份, 再次地我感受到在這過程中的盡力而為對病家是一種感動..縱使對於我們來說這只是工作的一部份...
隔了幾日, 上班前接到一通陌生號碼的來電, 是大姨..問候我是否平安, 大概是當天我陪著哭了好幾次..讓她們擔心了.. 我告訴大姨, 雖然她的離開不是預料之事, 但病情的變化非人為可控制強留, 若是病況下滑時, 送走她的人一定是我..因為我們是那麼樣地投緣..我告訴大姨...我沒有太多難過...有的是很深切的感動..還有一點小小的榮耀...她是個溫良平實的人, 給人一種平靜穩定的力量, 在照顧她的期間也讓我受益許多...我告訴大姨, 能陪她走過最終, 送這最後一程..是我的榮幸..
雖然宗教不同, 但我感受到大姨身為牧靈人員的關懷與愛, 很感謝那通電話溫暖了我略哀傷的心..平撫了陪她最後一程的心靈波動..更有力量地面對接下的可能發生的每次離開..也希望她的家人都能平安..永遠喜樂無憂..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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